炎天到了,请你上我家吃西瓜呀
文|江徐
栀子花一开,玉米一煮,西瓜一破,炎天就算正式开头了。
我手中的刀尖稳稳地,徐徐下去,瓜瓤渐露,清冷气味劈面而来,周围一平米内,氛围被浸润,整一局部都炎天了。一些与西瓜有关的,红红绿绿的昔日片断沾着凉气络绎涌现。
故乡门前有一口老井,在乡村未通自来水的年代提供诸多便宜。井水清冽,冬暖夏凉。尤其炎天,老井成为乡村人家的一台天然冰箱,还不耗电。
当时有不少人家在屋后种西瓜、香瓜。屋后,将自家地里摘的西瓜装进网兜,可以来一瓶啤酒与之作伴,然后悬入井中。傍晚时分拎出,擦干,旋即“香汗密密”。
饭桌上,劳累一天也燥热一天的人,冰西瓜一咬,甘美坦直,冰啤酒一喝,晶沁冰冷。
故乡苏北的汪曾祺教师在一篇怀念童年夏季的散文里写道:“西瓜以绳络悬之井中,中午剖食,一刀下去,咔嚓有声,凉气四溢,连眼睛都是凉的。”追念起来,还真是如此呢。
犹记年幼时,小姨未出嫁,与我二人相伴在家。她“研究”出一款土豆饭,笨重又鲜味,吃完土豆饭,给我泡一大杯果珍茶,然后她下田干活,我一一局部在家。氛围是宁静的,果珍是橙色的。
晚饭后早早躲进房间,开头吃瓜、看电视。小姨将西瓜一勺勺挖出来,挖进碗里,拌上白糖,再倒一丁点烧酒,就成了一道白糖烧酒水果捞(为写此文现取的名字),我的。她捧着被发掘得所剩不多的半只西瓜,意料也吃得津津乐道。
房间里,光源是惨淡的,清冷的,飘散的几分酒气是淡淡的。砖块铺的地表,四里厨柜井然,我俩吃西瓜、吹电扇,电扇不知倦怠地摇着大脑壳,十四寸的好坏电视上永久飘着雪花,鬼百合开在南窗下。这种花没有香气,但我晓得,她就在那儿静寂静地怒放着。
一只西瓜,可以有几种吃法?
对剖,切块,大口大口咬着吃,牙齿在甘美的汁水里潜泳。这种最常规的吃法合适亲朋一堂,你一块我一块,为免汁水弄到衣裳,单手大概双手举瓜,嘴巴往前凑一点点,这种吃法很有大块吃肉大口喝酒的快感。
临了,切瓜的桌面汁水淋漓,瓜籽散乱,拾掇拾掇,往羊圈里一倾,几羊分食,是一次忧伤的水果加餐。
说来内疚,出身乡村的我二三十年也吃了几十次西瓜,却不休不会破瓜。亲戚来了,家人付托,“江徐破只西瓜来”,面临圆滔滔的西瓜,手把菜刀,一时无从入手。横切?竖切?然后呢?厥后有一局部报告我窍门----一半一半再一半。得此要领,心中豁然。
倒有一种真正的“一半一半”式吃法。
上学时,夏季傍晚,各位三五结伴去校外寻食,随后回到讲堂,有些女生两人拼一只西瓜,一人一半,勺子挖着吃。大西瓜,大满意。配上梨园路买回的韭菜烧饼,如此俭朴的一餐,也能吃得花枝乱颤不亦乐乎。吃完,装一肚子的水。
开只西瓜吃吃。破只西瓜来吃吃。乡人都是如此说的。有一年在南通去公司,一位南通土生土长的同事说“现在杀只西瓜”,他说得平平常常,而我茫然许久,不知该说这个字眼贴切照旧不贴切,内心想着:怎样可以用“杀”字呢?原本还可以用“杀”字,杀一只西瓜。
多年后读到宋人诗词,顿觉吾乡乡音传神:“破来肌体莹,嚼处齿牙寒”,“拔出金佩刀,斫破苍玉瓶”----文天祥有一股骨子里生出的豪壮,破一只西瓜都这么具有刀光血影的英姿。
除了传统切块、白糖烧酒西瓜捞、半半西瓜(也是现取的名字),我还在梦里见过一道西葫芦炒西瓜,绿的葫芦,红的西瓜,味道怎样,梦里没品味,醒来也没做过。
有一年,熟悉一一局部,钢琴调音师,听起来还蛮有艺术气质的。跟他去琴行见地了下怎样调音,也是酷夏,闷热的小小的琴房,两人并肩坐在钢琴前的皮凳上,对着一排好坏琴键。上学时,学过钢琴的我已然找不到哆来咪,他则是帮帮帮胡乱按了几键。他是端正敦厚的年轻人。
那天,我们啃了玉米,也吃了西瓜。他说他爷娘炎天做瓜果买卖,种了很多西瓜,又大又甜,下次请你上我家吃西瓜呀。
厥后毕竟也没去,倒也不是由于他为钢琴调音师却不会商钢琴。
纵使疫情怎样改动年代和民意,总要乐意去信赖,另有很多个炎天没来,另有很多西瓜等着一半一半再一半地去破,去吃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