高邮食事
作者:苏北
在高邮,印象最深的是吃了一次大肉圆。
高邮的大肉圆很好吃,特点是嫩。肉圆接近一个拳头那么大,我辈书生,寻常都是两人分食一个。为何要做这么大呢?没有真理可讲,仿佛大肉圆就该这么大。
在高邮见薛门徒做大肉圆,仿佛看工艺师制造一件工艺品。也对,烹调就是一种艺术。薛门徒不是厨师,他做菜纯属副业喜好,就像有人喜好垂纶,有人喜好遛鸟——他则喜好做菜,尤喜做高邮大肉圆。
儿子来了宾客,寻常会事先一天跟老爷子说。第二天一早,薛门徒就上街。“做菜起首是选材。”要选前胛肉,在前胛肉中,选头三刀。“第三刀最好。”得有肥有瘦,肥瘦各占六四。必需人工剁,机器绞味减一等。切肉也有考究,细切粗斩——斩得过于细了,肉的纤维就被毁坏了。
做大肉圆一定要加鸡蛋,用鸡蛋清最好。将搅好的蛋清倒入斩好的肉中,到场切成米粒轻重的生姜和小米葱,以及糖、味精、盐。搅拌时要多加水,如此才嫩。大肉圆吃的就是一个嫩。
肉圆准备下锅了。先备好一锅水,将斩肉时削下去的肉皮放入水中与肉圆同炖——肉皮很紧张,它是胶质,能增长汤的黏性。拌好的料抓在手里团成肉圆,两只手要往返倒,边倒边蘸淀粉水——得用红薯粉调,不克不及用菱粉和土豆粉。下锅后,先是大火猛炖,之后文火慢煨,不克不及少于两个小时。
做这个菜费光阴,但薛门徒乐在此中,仿佛倾注了某种情感。“做菜若不带情感去做是做不佳的。”
沾高邮湖的光,湖鲜当为高邮菜的重头戏。正如薛门徒所言,做菜重点是食材。没有好的食材,说什么也没有效。
好比酸菜黑鱼片,这个菜并不稀罕,但高邮的酸菜黑鱼片稀罕在鱼是高邮湖野生的,每条都最少有七八斤。如此的黑鱼不多见。
又如红烧汪丫,鱼也要用高邮湖里野生的,一条约莫在二三两。野生的汪丫都很瘦,不像饲料喂的,挺个大肚子。红烧汪丫在大火固守之后,一定要文火慢炖。中途不克不及断火,断火再热,鱼肉必老,吃汪丫吃的也是一个嫩。因此,在上桌前,要用小火保温。上桌之后,搛上一条,入口即化,鲜美无比。可用鱼汤拌饭,那几乎是人世至味。我在高邮的祺菜馆,多次吃过红烧汪丫,每次都用卤子拌饭,没有比这更美好的了。
高邮的伙伴每年都市寄一份螃蟹给我。高邮湖的蟹固然没有阳澄湖的出名,但也不差。高邮湖的蟹,个大,色青。我们晓得,高邮湖是悬湖,水是活的。这里的蟹是天然生长的,吃的是浮游生物。有顺口溜云:“壳是青的,肉是白的,毛是黄的,味是鲜的。”
高邮湖产蟹年初久矣。苏东坡一定吃过高邮湖的螃蟹。南宋曾几的《文游台》诗云:“忆昔坡仙此地游,一时人物尽风骚。香莼紫蟹供杯酌,彩笔银钩入唱酬。”有诗为证,假不了。
蟹不佳保存,死蟹又吃不得,因此收到蟹后最好赶忙扫撤除。通常,我第一顿清蒸两只,配上姜醋,原汁原味地享用一番。第二顿买了豆腐归来回头,剔了蟹肉烩豆腐羹吃。
剔蟹要有耐心,先将蟹脚掰下,用剔棒剔好,再将蟹壳剥开,分散处理蟹黄和蟹肉。将蟹壳等余料在锅里熬好原汤,滗去渣备用。锅里放少许油,油热后倒入姜米,放入剔好的蟹肉和蟹黄,油中爆一下。将原汤倒入,再倒入豆腐。大火烧开,尔后调小火咕嘟一会。盛上半碗,趁热,用勺子小口吃。大概就着米饭,大概弄小半盅酒,边抿小酒边吃,皆极佳。
固然,高邮最出名的还数高邮咸鸭蛋。汪曾祺教师的散文《端午的鸭蛋》中的那句“筷头子一扎下去,吱——红油就冒出来了”,几乎成了高邮鸭蛋最出名的倾销语。
有一年,高邮名厨张宝年教师送了我两箱咸鸭蛋。张教师对食材极为挑剔,因此我对这两箱咸鸭蛋充溢渴望。
当天夜晚吃豆子稀饭,赶忙煮了鸭蛋就着吃。拆开一看,这鸭蛋公然不是市面上稀有的真空包装,每一枚都包了一层泥,泥微黑、柔软,内中仿佛还混有少数的草木灰。去了泥,洗净,放到铁锅里煮。煮好趁热取出,也不切,敲破空的那一头,悄悄一捣,卵白细嫩,蛋黄通红,其色极佳,似朱砂,入口光滑绵厚,真实是大好。
我多次去过高邮,吃过的高邮美食多数。但是,高邮不仅有美食,其汗青文明也极为久长,有两千多年的建城史。高邮之名,即由“筑高台,置邮亭”而来。
我和高邮的缘分,缘于汪曾祺教师。没有与汪教师的交往,就不成能对高邮有云云深沉的情感。记得1997年5月,我最初一次去教师家,带着女儿。教师留饭,菜的品种不算多,记得有切香肠、凤尾鱼,最有特征的是糟泥螺——不知是不是从高邮捎来的。汪教师拿出一瓶白酒,让我本人喝,他则喝葡萄酒。席间他拽着我女儿的羊角辫念起童谣:“小小子,坐门墩,哭鼻子,要媳妇……”
没过多久——那年的5月16日,汪教师就去世了。转眼,汪教师分开我们以前27年了。十分思念他。
《光芒日报》(2024年11月15日 15版)
泉源: 光芒网-《光芒日报》